【王乔】宇宙洪荒，不及你我情长
正月十一 子婿日 此日是岳父宴请子婿的日子。
关键词：星际
有借鉴电影《太空旅客》和小说《三体》的部分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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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宇宙苍茫，何其之广。
幸而相逢——
一
“珍惜眼前吧。”王杰希说罢便下课了。他向来是不拖堂的，干脆地布置了作业，然后潇洒离去，留下一票学生懵在原地。
“我们是在曲率驱动引擎理论研究系吧？”一个男生大梦初醒般地问道。
“……”
怎么教授一言不合就千字文？！
王杰希不知道他离去后教室里炸开的议论，优哉游哉回到办公室，拿上东西便迈步回家。这个时代少有人步行出行，王杰希是为数不多保留这一习惯的人中的一份子。王杰希家离大学也不远，步行倒也方便。
冬天里难得有大晴天，太阳朦胧的刷子拂过人间。今年过年过得早，刚刚也是王杰希的最后一堂课，之后他便开始了假期。年关将近，街边的浮动信息窗口时不时播放着烟火或是几个大红灯笼的图像，灯笼下金色的穗儿还会随风飘荡，好不喜庆。
王杰希刚走出校门，虚拟信息窗口便抢先拦在他身前。“乔一帆请求与您通话，是否确认？”王杰希站到道旁一棵树下，微微笑了笑：“确认。”
“杰希，你下课了吧？”乔一帆由数据化的碎片拼凑起来的笑颜出现，王杰希却仍能感觉到他灵动的眼神里带上些狡黠。“嗯。”王杰希面不改色地应着，由着自家小孩儿策划着自己的小心思。“给你准备了惊喜，回家签收吧！”乔一帆眨眨眼，不容王杰希作答，便结束了通话。
AI控制着信息窗口消失，王杰希轻轻勾了唇角，继续前行，步伐却不自觉地加快了。那或许会是五十七光年之外美丽的β-维德星上一捧稀土元素汇聚的细沙，或许是一块来自科特星带古战场残余的灭绝文明的飞船碎片，这将使王杰希当前的研究拥有更丰富且珍贵的材料。
当他终于到家，经过复杂的身份验证，门应声开启后，王杰希先是一怔，而后释然。
“杰希，欢迎回家！”
是了。
还能有比这个更大的惊喜吗？
二
王杰希换下外套，乔一帆在一旁接下，替他挂到衣帽架上，饭菜正在餐桌上热气腾腾着。“赶紧尝尝，这是用我们研究院在伊泽星的试验田里种出来的菜做的，味道应该很不错。”乔一帆毫不自知地犹自介绍着，眉眼温柔。王杰希只心下一动，把人拉过来，搂了个满怀，像是将那漫天的星辰都自私地揽进自己的口袋的孩子，谁也舍不得让。“杰希？”乔一帆绷紧了身子不敢动，只当王杰希出了什么事，王杰希却只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没说什么。
“一帆，嫁给我。”
怎么能说呢，这种话。
王杰希无数次地想开口，却又无数次将到了嘴边的词句生生咽下。束缚他的不是时代，这早已是一个开放而相对平等的年代。束缚他的是乔一帆自己的天空。
乔一帆才二十三岁啊。
他的征途将是星辰大海，而王杰希不希望用“家”锁住他。
一顿晚饭平常如故，仿佛每天都是如此，似乎乔一帆从不曾离开。可是王杰希是那样喜欢星辰下的他啊，那样的熠熠生辉。群星为他闪耀，星屑划过他的指尖，而地球于他只是宇宙这片浩瀚之海里的一颗未被贪婪的鱼儿吞食的遗珠。游荡在星际间的乔一帆才是最快乐而真实的。
“杰希，很累吗？”晚饭过后，乔一帆见王杰希仰靠在沙发上，于是坐到他旁边去小心地问。“没，别自个儿在那儿瞎操心。”王杰希驾轻就熟地把人拽进怀里，一边梳理着他的黑发一边道，“你不是还有一周才开始放年假吗？”“水星新建成的基地运作情况良好，等春节过了就能投入使用，叶前辈就干脆给大家提前放假了。这次放假可是一直到三月末呢！”乔一帆解释完以后顿了顿，从王杰希怀里抬起头，看向他：
“杰希，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王杰希刚想否认，却见得乔一帆用一种万分坚定的目光望向自己。
“不管发生什么，告诉我好吗？”
“……没事，别乱想。”王杰希深呼吸一次，还是决定缄口不言。
乔一帆在有关王杰希的事上总显得有些执着，那般坚定的眼神让王杰希不禁回想起两人的再相逢。
三
王杰希的父母的观念和这时代一样开放，春节这样的团圆节，他们并不太在意。“你不是很想去火星科考么，去吧。”
火星早已不是以前科学家们推测其可能存在生命的幻想之地了，现如今它成为了地球人的太空旅行胜地。王杰希一直想去实地考察，奈何平日里有课在身，节假日又人满为患，唯有团圆时节，人数才稍有所减。
于是，在这万物归巢之际，王杰希独自踏上了前往火星的路。
“王教授您好，我是您此次航行的驾驶及导航人员。旅途中如果有任何问题，请随时告知我。”
王杰希刚来到亚洲第三星际发射台，便有一个年轻人挂着谦和有礼的微笑主动迎上前来。王杰希挑挑眉，道：“我记得我并没有购买前往火星的专人飞船票？”他就是怕自己会因为身份问题被区别对待才特意不动声色地买了普通的船票。“据观测，近期内将有陨石雨经过太阳系，距离地球不足五万公里，原本地球通往火星的航班全部被取消，考虑到您可能急需进行考察工作，太空总局这才同意，但要求专人护送您。”年轻人解释道，“您如果继续坚持的话，我会很难办的。”王杰希思索了下，还是妥协了。
“你不必这么拘谨的，我的名字是王杰希，随意称呼就好。”王杰希见年轻人将飞船各操作档调整好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后说道。年轻人轻轻摇摇头：“我还是称呼您王教授的好，毕竟我是晚辈嘛。而且……”说到这里年轻人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我曾是您的学生，理应称呼您为教授的。”“我的学生？”王杰希略略吃了一惊，细细打量了下年轻人，确实是有些眼熟的。“嗯。我叫乔一帆。”
乔一帆……王杰希细细地回忆着这个名字以及这张面孔，记忆里有什么像春雪一样化开，渐渐清晰——
“你的名字是？”“乔…乔一帆！”“乔一帆，是吗？你很不错，继续努力。”“是！”
“下面宣布加入微草精英班成员：高英杰，刘小别，袁泊清……乔一帆。”
“老师，您觉得……乔一帆，他怎么样？”“乔一帆……理论知识还不错，实践上有些不尽人意。”
“老师，您要的资料我找来了。给，您喝口水。”王杰希接过水，向自己的得意门生高英杰道一声谢，却突然地想起以前总是给自己递水的孩子似乎很久没见了。
再后来——
“英杰，我已经把你推荐给微草部队了，和你一起的还有小别他们。去了微草部队要记得活用你们所学的知识，受得住那里的训练强度……都记住了吗？”“嗯，我记住了。”高英杰张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老师，您有推荐一帆去微草吗？”“乔一帆？”王杰希看了看名单，“没有。微草这样的精英部队不需要只会纸上谈兵的人。”
有关乔一帆的回忆到此结束。
竟然是这般短暂的吗？
“差点忘了，新年快乐，王教授。”再看那乔一帆，像是不记得自己曾被这般忽视，依旧对他笑得温和。
王杰希不禁为此感到心惊不已。
四
“一帆现在是干飞船驾驶一行吗？”王杰希问得很没把握，乔一帆从头到脚显露出来的气质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飞船驾驶人员。果然，他摇摇头：“我现在是太空研究院的一名科考人员。”“那你现在这是......”“这不是快过年了嘛，驾驶员们都忙着呢。微草和霸图的部队也在太空站驻守。总局下了命令到我们研究院，叶前辈考虑到您的安全问题，加之我也曾是您的学生，就安排我来了。”“叶前辈？”王杰希隐隐约约地好像知道那会是谁了。“啊，就是兴欣研究院的叶修前辈。”
果然。
兴欣，一个虽然刚成立不到五年，却是名字放出来可以吓坏一排人，拥有不亚于老牌研究院的高端设备与数据储备的研究院，院长则是对前沿物理学理论作出卓越贡献的科研人员叶修，全世界范围内都可称得上是风云人物。
“那挺好的。”王杰希回应了一句，看看乔一帆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是那种看着很舒服的，像个青涩的大男孩的笑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您现在在教哪个年级的学生？”乔一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躲闪，可能是因为还不太适应这样和曾经无比遥远的老师闲谈，王杰希于是起身去坐到他旁边，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现在在带大一新生，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他们还习惯您客串古文老师讲诗词歌赋吗？”“够没呢。这一届新生的文化素养没你们高。”“是吗？能让您这么说，那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乔一帆弯了弯眉眼，刹那间在王杰希眼里生动起来。
“警报，警报，陨石雨正经过此次航行的航线，距离飞船抵达该处还有五十秒。警报，警报......”AI的系统音和着吵吵嚷嚷的警报声突兀地响起，乔一帆揉了揉太阳穴，朝王杰希投去一个带有歉意的笑。“我马上去处理。”说话的同时，乔一帆已经来到操作台前，飞快点击了虚拟操作面板上几个按钮，熟练度一目了然。王杰希眼里，乔一帆好像并不是在操作冷冰冰的高科技，而是在一条悠悠的溪水边弹奏古琴，音符自指尖流淌，也化作一条悠悠的溪水一般。
“开启一个防护罩之类的，就没问题了吧？”王杰希见乔一帆停下了动作，这才问道。“当然是没问题的。但我想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手动操作为好。”乔一帆点击了一个按钮，驾驶座便从底部上升，他坐上去，被安全带固定好，身形本就不算高大的乔一帆顿时被驾驶座包裹起来一般。“虽然近距离观察陨石雨的机会不可多得，但您还是待在座位上比较好。等过了陨石雨，您若想看，我可以带您去观测台。”“你专心驾驶吧，我哪儿也不去。”王杰希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以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王杰希的座位旁就有舷窗，他一偏头就能捕捉到窗外的天外来客。但王杰希没去看，相比之下，乔一帆比那流星更值得关注。
曾经不在意的人如今成长为这般模样，这该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受？
“前辈！正前方有一巨大陨石将以六十三度角撞击飞船，为避免其影响核聚变装置，我将启动武器击碎它，请小心！”乔一帆大喊一声，双手的动作更快上几分，但仍然有条不紊，指尖轻快得像舞蹈的精灵。
正前方的玻璃外，一块巨大的陨石似义无反顾的飞蛾，扑上了由飞船射出的光束上，崩裂开来，碎裂成无数块更小的陨石，四散如雨。有些漂浮在太空中，化作冰冷宇宙的一份子，更多的则砸在了飞船的能量罩上，激起罩上一层层波纹，然而这些根本不足以威胁到能量罩，倒别是一番风景。
驾驶座又降落回去，乔一帆的身形显露出来。他回过头，朝王杰希轻轻勾起唇角：
“有惊无险。”
他身后是宇宙的万千星辉。
五
“前辈可以去随意转转，我马上就来。”乔一帆撤去了驾驶座，但还站在操作台前，点开了一个虚拟操作页面，将方才陨石雨的数据记录进去。
“无论你以后从事航天事业的哪一个方面，又或者你不再走航天的路，数据的记录也不可懈怠，哪怕你认为它已经被记录了几万次，不值得再记录，你也仍然要准确记录下来。每一次记录都将是一次经验的积累，甚至可能成为扭转局面或取得突破的关键，这是我们身为理科生必须拥有的严谨。”
王杰希在每一届新生开学的第一堂课上都会对他们说这段话，而乔一帆显然铭记于心，并且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真是个听话的学生啊。王杰希感叹。
飞船显然是设计成仅供两人乘坐的，布置简单，构造清晰明了，所有的设备都是成双对。飞船共两层，上层是驾驶舱，医务舱和观测台，下层则是核聚变动力装置，倒是挺适合小型的科考活动使用。
驾驶舱还算大，王杰希背着双手四处瞧了瞧，在一个柜子上发现了一本书，凑近了一看，竟是一本《人间词话》。几个世纪以前的大师写就的经典竟然出现在一艘宇宙飞船里，王杰希颇感意外。“一帆，柜子上这书我能看看吗？”“前辈请随意。”乔一帆还在进行操作，也没回头看看，随口应道。得到允许以后，王杰希便把书轻轻捧起来，没有急着看内容，只先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纸质的扉页。
如今，纸质书都已少见，毕竟虚拟的页面更加人性化，也更加方便。然而王杰希家乃是书香门第，纸质书收藏了不少，在家风影响下成长起来的王杰希纵使成为一个工科男，也照旧染上一身墨香，平添几分书卷气。“你这家伙，真有够奇怪的。拿你读诗书的时间来搞研究，早都不知道被哪个研究院挖走喽！”大学时代的师兄方士谦这么评价他。
“现在我可以读诗书了吧？”王杰希将微草部队附属研究院的邀请函举到方士谦面前。
“…真嚣张啊。”方士谦愣了须臾，哑然失笑。
王杰希粗略地翻了翻，这书上还附有批注，铅笔字工工整整，有几个小书签夹在里面，显然是书的主人非常喜欢的部分。他翻到最后一页，想看看这书的出版时间，却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签名。
乔一帆。
六
“前辈，喝点水吧。”王杰希闻声回头，乔一帆递来一杯水。“谢谢。”王杰希接过，轻轻抿了一口，温度刚好。“啊，我的《人间词话》……”乔一帆这才注意到王杰希手里拿着的书，顿时显得有些窘迫。
“刚刚看你随手放柜子上了。”王杰希把书递还给他，“一帆还有在读诗词啊。”“嗯…当初听您经常提起，我就试着去读了。”乔一帆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脸颊，“感觉很深奥，有些地方难以理解。”“一帆能把这本书搞到手，很不容易吧？”“是的…毕竟现在是电子书占主流了。”“我家有不少收藏，你如果有时间，不如来看看？”“前辈平时很忙吧？我还是不打扰了……”乔一帆犹豫着想拒绝，但他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王杰希于是放柔了语气，劝道：“比起你来，我可是闲得多，况且一帆也很想读书不是吗？不如咱们做诗友，这年头能找到一个人一起聊诗词歌赋，也很不容易，对吧？”
乔一帆看向王杰希的双眸深处，他发现自己拒绝不了自己曾经的老师。
“…嗯，我答应您。”乔一帆把《人间词话》在胸前摆得端正，庄重地说。
“说好的做诗友呢……”后来，事态的发展颇具戏剧性，谁曾想有这么一天，乔一帆还是听王杰希讲诗词，只是他窝在王杰希怀里？“现在是男友了，一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还要不要听我讲了？”王杰希惩罚性地揉搓了下乔一帆的脸，乔一帆忙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要！当然要！”
这次乔一帆提前回家，王杰希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给乔一帆准备了一份礼物，早就迫不及待想给他看了。“一帆，闭眼。”“这是要……？”乔一帆虽疑惑，却也还是乖乖闭了眼，任凭王杰希将备好的丝带蒙在双眼上，在脑后轻轻系上一个结。“带你去看一个惊喜，跟我来。”
王杰希去牵乔一帆的手，乔一帆登时浑身一哆嗦。“啊，抱歉……我的手是不是太冰了？”王杰希刚想把牵手改为搀扶着胳膊，却被乔一帆反将手包裹起来。“都说了要降温，还不听我的话，不加衣服。”乔一帆嘴上责备着，手上却是揉搓着王杰希冰凉的指尖，毫不吝惜自己手掌的温度。“我的小一帆长大了，知道关心男朋友了。”王杰希轻笑一声调侃道。“别用这种爸爸一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啊……”乔一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把头埋下去，小声道：“要去哪儿就赶紧去吧，眼睛蒙着很别扭……”“别急，就到。”王杰希嘴角上扬道。
“可以睁眼了，一帆。”乔一帆依言照办，眼前突然出现的巨大物什让他立即睁圆了眼，又眨了眨，狠狠地揉，再睁开。
“你的？”乔一帆指了指面前的东西，手指尖都发颤。
“我们的。”
“这…这……”“够惊喜吗？”“这得多少钱啊，还有保养费和平时停放的费用……”“一帆，”王杰希哭笑不得，“持家是好事儿，但你男朋友也算混得有头有脸的人，不至于养不起一艘宇宙飞船。”“养得起宇宙飞船……说得轻松，这话让万千普通民众听到了可是要揍你的。”乔一帆虽然面上还在心疼这买下飞船花的钱，内心里早已按捺不住激动之情，上前去抚摸着飞船洁白而光滑的外壳。
“还满意吗？”王杰希走上前，背后环抱住乔一帆，在他耳畔说道。“当然满意了。”乔一帆缩了缩脖子，王杰希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让他觉得有些痒。“都不问一问我哪来的钱啊，这么信任我？”“嗯。”乔一帆伸手去拨弄了下王杰希额前的发，“我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你？”“一帆，你啊……”王杰希长长地叹一口气，而后偏过头去在乔一帆脸颊上狠狠亲上一口，“回去收拾下东西，咱们明天就出发。”
“出发？去哪儿啊？”乔一帆被王杰希从桎梏中解开，转过身问道。
“我带你去宇宙。”
七
乔一帆登上飞船以后，习惯性地要去操作台，却被王杰希一把拉住。“我来就好了。”王杰希迎着他疑惑的眼神说。
乔一帆不放心，还是跟着王杰希一起来到操作台，在一旁看他操作。恍惚间，乔一帆忆起以前大学的时候看老师做实验的场景。教授他化学专业课的老师另有其人，但此刻那回忆里一袭白衣的人的面容却被替换成王杰希的，那人从容而冷静，修长的手指夹着试管和烧瓶，不知名的彩色液体在他的操作下像山泉一般流动于各个仪器间。
“王不留行，给咱们的客人来点饮品。”王杰希下了一道语音命令，一块舱壁缩进去，伸出来一只机械手臂，托着的托盘里是一杯橙汁。“根据主人输入的信息显示，您喜欢喝橙汁，请慢用。”AI的系统音响起，是个男声，仿佛通人性一般，令乔一帆忍俊不禁。他接过杯子，道一声“谢谢”。“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乔一帆咬着吸管问，王杰希结束最后一个操作，来到乔一帆身边：“八月份的时候刚拿到手。国庆假期间试航了一次。”“所以这是你第二次驾驶？！”乔一帆一惊，而后笑道：“好嚣张啊，杰希。”
就是这样的王杰希啊，乔一帆喜欢极了。
王杰希就像那天边的天狼星。离地球有八光年余又何妨，他仍然是夜空中最为明亮的恒星。无边的黑夜里，他一眼就能被瞧见，指引旅人的方向。
八光年的距离，我用四年时间就走完了——从十九岁的分道扬镳，到二十三岁的关系确认。乔一帆常想，自己竟是比光还要快的么。
不可思议。
“一帆这么努力，男朋友也得加油才是。”王杰希揉了揉乔一帆的发，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王杰希何尝不知，乔一帆内心里总有一抹自卑的阴影挥之不去。其实当初王杰希倒也没错，乔一帆的理论实践确实不过关，到微草部队里去以后，只会在那边经历更多的无意义的苦痛与挫折。倒是去了兴欣研究院以后，乔一帆的能力才得以大放光彩。
王杰希是所有人眼里一位严肃，甚至有些不苟言笑的，能力十分出众的老师。只有乔一帆知道，冬天里他会懒得起床，可以睁着眼在被子里躺一上午；洗完手以后，偶尔会趁乔一帆不注意时将水洒到他脸上......两人甚至还能因为诗词吵起来——也不算吵架，只是乔一帆的声音比平时大上不少，王杰希也换上了以前怼方士谦时的那种语气。倒是吵完以后，两人还意犹未尽，觉得无比过瘾。每当这时，乔一帆看向自己的眼神终于隐去了那一丝敬畏和憧憬，而是纯粹的喜悦了。
乔一帆特别特别好，而且仍然在努力变得更好。
就是这样的乔一帆啊，王杰希喜欢极了。
世人不是常说，爱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为ta做出更好的改变么？
此言虽俗，大抵是有理的。
八
飞船不多时便穿过了地球大气层，来到太空中，按照王杰希既定的航线前进。“又来太空里过年啊，杰希你不用回去看你爸妈么？”“二老在今年年初就跑木星度假去了。”王杰希摊开双手，乔一帆噗嗤一笑，算是明白王杰希这有些跳脱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倒是一帆，难得提前放假，不用回去吗？”“假一直能放到三月末呢，杰希今年开班早，我还是先陪你吧。”王杰希听了这话，心软成一片：“走吧，咱们去观测台。”王杰希拉过乔一帆的手，在手心处轻轻挠了挠。
彼时，飞船正经过一颗恒星，与其距离仅在咫尺之间。两人皆是默然无语，只透过眼前的玻璃细细地看那恒星表面的瑰丽的变化。炽热的星球表面上有无数涌动的热浪，岩浆花一般绽开来，无数的高能粒子在其内部对撞，巨大的能量以光和热的形式回报给黑暗而冰冷的宇宙。
“杰希，我想到船舱外看看。”飞船驶离了那颗巨大的恒星之后，乔一帆轻声说道。王杰希自然允诺，带他去换上太空服。乔一帆先他一步离开船舱，轻车熟路地找到磁力吸引开关，关闭以后，便得以漂浮起来。
王杰希也来到船舱外后，一眼便瞧见乔一帆。乔一帆对于如何操作失重状态下的太空服俨然十分熟练，那根联系着乔一帆与飞船的纽带被他断开，与万物失去联系的乔一帆自由地漂浮在宇宙中。他是浩瀚星河里的一颗明珠，是茫茫沙漠间的一株胡杨，他的背后有绚烂的星云，却都不及他本身耀眼夺目。
碳，氢，氧，氮，磷，硫......一切的一切，无外乎由这些基础的元素组成。同样是这些元素，它们既可以构成光年之外拥有巨大能量的星体，也可以仅仅构成一个简单的细胞，甚至只是一条DNA双链。这条DNA可以在最为原始的原核生物内，也可以在哺乳动物之中，最后的最后，纯粹的物质竟然生出拥有智慧和思想的人类。
何其伟大。这实在是生命的奇迹。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生命，人是银河星云中的一粒微尘。”①
人或许生来便属于宇宙，人与宇宙乃是同源。
每当面对宇宙，乔一帆总能深刻体悟到自身的渺小，在浩瀚宇宙面前，他乔一帆也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于是一切的烦恼，不快，阴暗负面的情绪，都在宇宙的伟大，生命的伟大前湮灭——它们又算得了什么。
但造物主令一只蜉蝣诞生于世，总归有他的意义与价值的。人来这世上匆匆走上一遭，若是不能痛痛快快地拼那么一把，爱那么一人，又有何意义。
乔一帆回过身，看见王杰希就静静地漂浮在那儿。见乔一帆看向自己，王杰希缓缓伸出了手。
从此，乔一帆不再是宇宙中的一颗孤星，大漠里一株枯木。
旅人有了天狼星的指引，从此再不迷茫。
喜欢，又或者更高深一点——爱，那是什么？乔一帆想，爱可以很神圣，很朦胧，也可以很俗气，很真实。他和王杰希能走到一起，不单单是因为万有引力的存在，更因为这种情愫弥漫在两人之间。
王杰希在乔一帆这里找寻到了共鸣，而乔一帆在王杰希这里找寻到了方向。进而，他们深入彼此，一点点发现这个人好的，不好的，各种各样的——
自己都很喜欢的一面。
人与宇宙乃是同源，但人终究不同于宇宙。或许只有人才会思考所谓命运，所谓人生，所谓爱。宇宙何其苍茫，它才懒得管蜉蝣在想什么。
幸而相逢——
珍惜眼前吧。
乔一帆回到船舱内，脱下太空服，等王杰希也褪下那一套笨重的服装以后，乔一帆一个加速跑过去，扑到他身上，把脸埋到他怀里。船舱外，一颗行星从远处而来，又迅速远去，这是一颗外表看起来呈蓝色的星球。那是海的颜色，是生命的颜色。在不朽的宇宙中，两只蜉蝣紧紧相拥。
“怎么了，一帆？”王杰希虽然在问，但他心里大概能明白乔一帆在想什么，只默默把乔一帆揽得更紧了。“杰希…杰希……你真的太好了……”乔一帆的声音闷闷的。
王杰希听到乔一帆的声音，刹那间脑海中回放过很多画面。认真阅读的乔一帆，自如操作飞船的乔一帆，和自己就诗词较劲的乔一帆，温柔笑着的乔一帆，脸红的乔一帆……
王杰希想，我可去他的“给他自由”吧。
“一帆。”
王杰希抬起乔一帆的下巴，无比认真。
“嫁给我。”
你要的天空，我一样能给你。
只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的天空里有我。
只有我。
九
“早安，杰希。”乔一帆睡眼惺忪地和王杰希打了个招呼，手里拿着要穿上的毛衣半晌未动。自从大年初一开始，乔一帆每晚都做梦，迷迷糊糊地记得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梦，醒来却不记得多少。
“杰希，有个叫…嗯……《恋爱大作战》的游戏，你听说过吗？”趁着自己刚醒，还记得零星，乔一帆赶紧喑哑着嗓音问了。“好像有点印象，我也记不太清楚了……”王杰希回想了下，貌似有这么回事，却也并没有想起多少来，便不再管这一茬，上前去把乔一帆胡乱翘起的头发往下压了压：“快去洗漱换衣服，我们快要着陆了。”“嗯。”乔一帆点点头，刚开始准备把脑袋往毛衣里钻，便发现王杰希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呃……我睡衣穿反了？”乔一帆保持这个姿势问道。王杰希没应，于是乔一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你你你出去！”乔一帆迅速把毛衣套好，反手抓过枕头就扔过去。王杰希稳稳地接住枕头，替他放好，然后又往下拽了拽乔一帆的衣角。“地球上还是冬天呢，别把腰露着，小心冷。”王杰希把声音压得很低，说罢便步履轻松地离开了。
人模狗样！乔一帆愤愤地小声骂一句，明明温度相当怡人的船舱里，乔一帆的脸却莫名地发烫。
待乔一帆来到驾驶舱内时，王杰希刚好在确认着陆地点。“亚洲第二发射台？咱们不是从第三发射台出发的么？”乔一帆一愣，王杰希笑道：“谁说哪儿出发的就得哪儿着陆啊？反正都在我国境内，又不用办签证。而且……”“嗯？”“一帆家就在第二发射台附近吧？”王杰希凑到他耳边说。“诶？是，是啊……”乔一帆傻乎乎地应道。
“……”
“回我家吗？！”
“正月十一是子婿日，理应是要回去一趟的。”王杰希一本正经，仿佛是在教育乔一帆要传承和弘扬中华优良传统文化。
……果然人模狗样！
“…这么不情愿啊？那咱们不去了？”这之后，乔一帆再没有说过话，王杰希心说不好，该不会是自己太心急了吧，赶紧凑过去说好话。“也不是不情愿，只是…嗯……”乔一帆眼神躲闪，“昨天刚求婚，今天就去见家长，节奏太快了，我有点不习惯……”“我怕一帆反悔，所以一切都要尽早。”王杰希理直气壮道。“嗯？我记得我好像还没答应你？”乔一帆见王杰希这副稀罕模样，不由得出言逗他。“一帆能拒绝我吗？”王杰希紧紧地盯着乔一帆，黝黑的眸子像密林深处的一汪潭水。
“……”
“不行吧？”王杰希带着胜利的笑容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赶紧去准备一下吧，飞船就要穿过大气层了。”乔一帆猛地站起，快步来到操作台前，神情专注地点击着页面，其实手下毫无章法，只是点开了飞船使用说明书胡乱翻看着。
王杰希不去拆穿，只在他背后轻轻地笑。
漆黑的宇宙被抛在身后，那颗蔚蓝色的美丽星球渐渐放大，放大，飞船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像归心似箭的雁，直直地朝着家的方向奔去。熟悉的海洋，大陆，城市，人群，近在咫尺。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瞬息之间，多少蜉蝣的夕阳来临，又有多少蜉蝣的旭日东升。
“杰希。”
着陆以后，飞船的舱门即将打开前，乔一帆叫住王杰希。
是时候了。乔一帆这么想着。
王杰希回过头，静静地等待乔一帆的下文。
“我答应你。”
乔一帆嘴角扬起的弧度刚刚好，眼里盛着的笑意里含了柔情，含了些许羞涩，更多的，含的是坚定。
恰似那年初始，那年再相遇。
“没有反悔的机会啊。”
“嗯。”
十
年矢每催，曦晖郎耀。
璿玑悬斡，晦魄环照。
从此以后，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求古寻论，散虑逍遥——
只与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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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摘自艾青《光的赞歌》。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译：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黄色的，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状态中。太阳正了又斜，月亮圆了又缺，星辰布满在无边的太空中。
为千字文首四句。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译：寒暑循环变换，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秋天收割庄稼，冬天储藏粮食。
借指在一起之后的日常生活。
求古寻论，散虑逍遥。
译：探求古人古事，读点至理名言，就可以排除杂念，自在逍遥。
老王和一帆的诗词大会。
年矢每催，曦晖郎耀。璿玑悬斡，晦魄环照。
译：青春易逝，岁月匆匆催人渐老，只有太阳的光辉永远朗照。高悬的北斗随着四季变换转动，明晦的月光洒遍人间各个角落。
全文的一个总结。
以上译文均摘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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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阅读至此。
想写一篇比较有人情味的科幻，老王的人设我也是倾向于京城老大爷之类人物，于是就捣鼓出来这么一篇。本意是想用感性的语言描写比较理性的事物的，现下看来完全失败。题外话，安利余光中先生的《逍遥游》，语言美得窒息。
虽然之前立了flag说要好好学习不参加活动了，这次还是没忍住×王了个乔的各位都是非常棒的人呐。♥毕竟都是北极圈抱团取暖的小伙伴，都是同甘共苦的兄弟！/突然热血×
预祝接下来的活动进展顺利。爱王乔爱生活！
@王了个乔